后羿与嫦娥究竟什么关系？
在中国古代传说中，有两个叫羿的，一个是历史传说人物，一个是神话传说人物，二者的共同特点就是都擅长射箭。
我们先来看看历史传说中的羿。《史记·夏本纪》记载，大禹之后，其子启继承了帝位，之后启又把帝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太康。但太康荒淫无度，不修政事，只喜欢四处游玩打猎，这时候另一个部族首领后羿阴谋篡夺帝位，《史记·夏本纪》索引曰 ：“昔有夏之衰也，后羿自鉏迁于穷石，因夏人而代夏政。”史载，东夷族有穷部落首领羿趁着太康出外狩猎之际，谋夺了夏国政权，太康被羿流放，病死于阳夏，这就是历史上的“太康失国”事件。后羿掌控了朝政，立太康的兄弟仲康为帝，作为自己的傀儡，仲康在位三十年，忧愤而死，由仲康儿子相继位，不久，后羿就将相赶走，自己做了国君。后羿非常善于射箭，因而仗着自己这个本事，胡作非为，不修人事，不理朝政，把一切都交给自己的臣子寒浞（zhuó）处理，自己则像太康一样四处去打猎游玩，不想寒浞（zhuó）却是个奸诈的小人，他逐渐杀了后羿的亲信，建立了自己的势力，《左传》曰：“浞行媚于内而行赂于外，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，树之诈慝而取其国家，外内咸服。”有一次，后羿打猎回来，寒浞派人趁机就把后羿杀死了。
我们再来看看神话传说中有关后羿的故事。传说帝尧的时候有一个后羿，《淮南子》说帝尧之时，天上同时出现了十个太阳，把土地都烤焦了，庄稼也枯干了，“而民无所食”，人们连吃的都没有了，后来羿上射十日，万民皆喜。并且一些妖魔鬼怪也趁机出来作乱，“猰貐（yàyǔ）、凿齿、九婴、大风、封豨（shǐ）、修蛇皆为民害。” 这些妖魔鬼怪最终也都被后羿射杀死了。
近代有学者研究，认为神话中的后羿“射十日”的传说，即历史上的后羿射杀夏后“相”之事，古书传抄过程中可能抄错了，将夏后“相”而字误写成了“十日”。羿射十日，实为后羿射死相，《山海经》记载说：“甘水之间，有羲和之国。有女子名曰羲和，方浴日于甘渊。羲和者，帝俊之妻，生十日”，在东海之外，甘水之间，有个羲和国，这里有个叫羲和的女子，一天到甘渊中洗澡。羲和这个女子，是帝俊的妻子，生了十日。学者们认为 “十日”不是十个太阳，而是人名，“十日”即“相”。夏朝的帝王仲康之子相，后来被后羿、寒浞追杀，射死，这时候相的妻子已经怀孕，逃到了娘家“有仍氏”，生下相的儿子少康，少康长大后在姥姥家有仍氏和舜的后代有虞氏的帮助下，一举发兵灭掉寒浞，成功恢复了夏朝，实现了“少康中兴”。
历史上的后羿和神话中的后羿在传说中常常是混淆的。关于后羿的结局，很所文献都说他是被逢蒙害死的。一说逢蒙是寒浞的家臣，他奉命拿弓箭射死了后羿，《离骚》王注:“羿畋将归，（浞）使家臣逢蒙射而杀之。”一说逢蒙是后羿的学生，孟子说他向羿学习射箭，完全学会了羿的射箭技术后，他担心天下还有羿比自己强，于是便把羿杀了，自己成了天下第一，《孟子》：“逢蒙学射于羿，尽羿之道，思天下惟羿为愈己，于是杀羿”。
历史上的后羿和神话中的后羿最大的不同就是，历史上的后羿，是有妻子的，《天问》曰：“浞娶纯狐，眩妻爰谋”。《史记·夏本纪》正义曰：“浞杀羿，烹之，以食其子，子不忍食，杀于穷门。浞因羿室，生浇及豷。” 寒浞瞒着后羿，与他的妻子私通，并生了两个孩子。而在先秦时期，神话中的后羿，有神能的那个后羿，是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妻子的记载的，直到东汉，在高诱注《淮南子》的时候，才直接点明嫦娥是后羿之妻。
嫦娥奔月的故事大概先秦时期就有了。到了汉代，《淮南子·卷六·览冥训》提到说嫦娥乘羿不在的时候，偷吃了长生不死药，奔逃到月宫里去了，“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，姮娥窃以奔月，怅然有丧，无以续之。”这是第一次将嫦娥和后羿联系起来，到了东汉，高诱进一步做出解释说：“姮娥，羿妻”，姮娥是后羿的妻子，姮娥即嫦娥，为了避汉文帝刘恒的忌讳而改称嫦娥。
河南南阳西关嫦娥奔月画像石
嫦娥奔月的结果是什么呢？在汉代，人们认为嫦娥变成了蟾蜍。《初学记》卷一引古本《淮南子》，于“姮娥窃以奔月”句下，尚有“托身于月，是为蟾蜍，而为月精”十二字，是说嫦娥到了月宫，最后的结局是变成了蛤蟆。常任侠《沙坪坝出土之石棺画像研究》（见1941年《说文月刊》第2卷第10、11期）介绍的一副石棺：“较小一棺，前额刻一人首蛇身像，一手捧月轮。后刻两人一蟾，蟾两足人立，手方持杵而下捣”。那个长着人足的蟾蜍很可能就是嫦娥。大概后来人们渐渐觉得美女变蟾蜍的故事过于破坏美好了，就渐渐将嫦娥的故事独立出来。再后来，随着道教的发展，嫦娥作为月宫仙人的形象胜出，嫦娥变蟾蜍的故事就渐渐消失了。
李白诗曰：“白兔捣药秋复春，嫦娥孤栖与谁邻？”到了唐代，月亮上的嫦娥有了邻居，那就是吴刚，唐段成式《酉阳杂俎·天咫》记载说西河有个叫吴刚的人，因学仙有过，被罚到月亮上砍桂树。但在古代的神话传说中，二者从未在同一场合出现过，也就是二者很可能就从来没有见过面，关于他们的“绯闻”，都是近现代人编的。辛弃疾词曰：“飞镜无根谁系，嫦娥不嫁谁留？”嫦娥飞到月亮上，不肯出嫁，是因为等谁呢？是等后羿吗？还是其他人？古人没有说。倒是从汉代（如果《文选》引《归藏》可信，那么时间可能会更早）嫦娥奔月到唐代吴刚登月这段时间，发生了一件众人皆知的大事件：按照《西游记》故事的纪年，孙悟空大闹天宫大约在西汉末年，五百年后是唐朝，师徒四人开始西天取经，而这期间，月宫上发生了“骇人听闻”又“喜闻乐见”的八戒调戏嫦娥事件。
《有夏志传》书影
嫦娥为什么要奔月呢？历来语焉不详，都只说她偷偷吃了长生不老药，结果就独自一人飞升了。李商隐诗曰：“嫦娥应悔偷灵药，碧海青天夜夜心。”人间清暑殿，天上广寒宫，嫦娥应该后悔了吧。至于后羿与嫦娥的娱乐新闻再炒作，要到明末了，题作钟惺编辑,冯梦龙鉴定的《有夏志传》说夏朝国王太康看上了后羿的妻子嫦娥，想用一座城池跟后羿交换，后羿居然答应了，嫦娥知道消息后大失所望，偷偷吃了不死药而飞升月宫。这又把历史上的后羿与神话中的后羿混在了一起，而且不仅为嫦娥奔月找了一个理由，更把罪责按到了男人身上。明末清初的文人们倒都是很喜欢看这样的故事，男人们都是大猪蹄子，乱世之中，竟无一人是男儿，钱谦益不如柳如是，侯方域不如李香君，这都是借女子来反讽那些所谓的大丈夫。古人借嫦娥的无奈奔月大概也是为了自嘲，而现在的宫廷剧，基本都变成了女主打怪升级，消解的不仅是对男子的调侃，更是对古代男权社会不平等事实的一种隐藏。
来源：章黄国学（赵九九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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